1976年3月28日下午一场煤矿坍塌打破了我们家原本平静的生活,父亲于澄城县城郊煤矿井下出事了,随后半年母亲陪父亲辗转西安、上海两地就院,最终父亲被宣判高位瘫痪,恢复无望而返。
在那个靠体力挣工分养家糊口的年代,健全之人尚且苟活,更何况原本是家里顶梁柱的父亲终身再不能劳作,加之两个年幼的孩子,一间15平米的小窑洞,这就是年仅26岁母亲接下来要面对的全部。一年后,矿井坍塌中同时出事病情梢轻的本村白义仓因长期身体的残疾及心理压力导致家庭矛盾,无人精心照料,含恨离世。众言像父亲这样的病情就是料理的再好也要像白义仓一样,最长也活不过三年,当时母亲娘家的亲戚们极力劝母亲趁早改嫁算了,这样生活下去有什么意义,有什么前途。白义仓的离世让父亲深感他的人生渺茫,精神受到严重创伤,思想开始固执,多次劝母亲说:你走吧,最好能把孩子带上,实在不行就把俩孩子送他伯家,不用管我,我不能再连累您了。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不懂得怎样用言语去安慰父亲:“你说得对,我走到哪都能苟且活着,但内心能安吗?你不要听众人乱讲,谁能替咱过日子,在这个世上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全部,你垮了,这个家就没了,你躺着也是我的精神支柱,别的什么我不管,我只要你活着,吃糠咽菜我愿意伺候你一辈子,把咱孩子拉扯大”,不知是现实生活把父亲压的还是对母亲的不离不弃行为感动,低声抽泣着。
接下来现实比想象中更残酷,为了多挣点工分,母亲每天天刚朦朦亮就下地去,晚上经常披星戴月的劳作,夏收农忙在别人认为单镰日割三亩麦子不可思议,在母亲这里已成家常便饭。夏收忙假的中午连玉米叶都晒得歇晌,为了生计母亲不得不带上我及年幼妹妹利用别人休息的时间来麦田拾麦穗,口干舌燥汗水滴的睁不开眼,远处传来冰棍地叫卖声引的我和妹妹直咽口水,母亲有意引导我们背道而驰,但随着冰棍人不停的吆喝,再看看妹妹的小花脸及神态,母亲心疼的抱起妹妹走向冰棍箱,在母亲央求下终于用刚拾得两大把麦穗换来2分钱一根的冰棍,略懂事的我让妈妈先尝,母亲说大人不渴,我和妹妹贪婪地你一口我一口吸食起来。冬日里晚上带我去生产队田里掠点蔓菁(菜籽幼苗叶),回来当菜吃,家里常年以腌萝卜和蔓菁为主。土地承包制后,母亲更坚定了靠自己撑起全家的信心,只身完成农田里一切本应由男人去完成的犁耧耙耱,我的星期天基本上都是在田间陪母亲度过的。随后的若干年,在母亲无畏无私的当家下,让父亲反而折射出更加顽强的生命力。
前年,父亲脚部出现糜烂现状,经多处求医,持续治疗,无奈最终被咱西安中医医院告知原本失去直觉下身,脚部伤口已无法愈合只能维持现状,再治疗下去不会有结果。从医院回家的那天晚上,我把父亲抱回床上躺好,母亲用手摸着打开床头灯,带上老花镜,拖着年迈的身躯在方桌上双手抱起保温壶移至桌边,走到父亲床前,一手驻着腿一手放下保温壶,扶着椅子坐下,顺手从床下抽出盆子倒好热水,然后轻轻地揭开被子,小心翼翼地移出父亲的脚,趄趔地往前挪了挪,一层层拆完纱布,手指在水中搅动了几下试了试水温,用手托着脚心放入水中,另一只手用镊子夹起早已备好药棉,向前凑着清洗父亲脚上的伤口。我慌忙把紫外线射灯接上,灯头调好,母亲用毛巾粘去伤口的水珠,又熟练地套上她专门做的绷带,然后将父亲的脚移动到设定好时间的紫外线射灯下,用绷带拽着,反坐在父亲身旁,疲惫的她又和父亲拉起了家常,等待着短暂而又漫长的30分钟。精细并不是母亲的性格,但对待父亲,她做到了,是母亲的付出感动了上苍,经过近两年时间的不懈坚持,父亲脚部糜烂症状奇迹般出现康复征兆。
高位瘫痪大小便失禁的父亲在母亲43年如一日的精神安抚及精心护理下时至今日依然健在,此景此情,我潸然泪下,在与天与地与人与病的斗争中,母亲每次都能赢,而且赢的那么淡定,从容,那么悄无声息。曾几何,感动让我无数次想为母亲做点啥,虽然自己也是亲身经历者,却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我内心的澎湃。借此次公司征文活动,实实在在写出母亲的经历,不为赞美,只求心安。愿天下所有的母亲一生平安。